害人鬼進城了 有一個人,他一度知道許多許多的新童話,可是他說現(xiàn)在它們都溜掉了。那個自己找上門來的童話不再來了,不再敲他的門了:它為什么不來?是的,這一點兒千真萬確。這個人有整整一年沒有想它,也沒有盼著它會來敲他的門。不過,它確實也沒有來過。因為外面有戰(zhàn)爭,家里又有戰(zhàn)爭帶來的悲傷和匱乏。
鸛和燕子長途旅行回來了。它們絲毫不考慮危險。當它們回來的時候,巢被燒掉了,人們的屋子也被燒掉了,到處亂七八糟,讓大家受不了。是啊,簡直是一無所有,敵人的馬在古墳上踏來踏去。這真是艱難黑暗的時世,不過那也有盡頭的。
現(xiàn)在,那個時代過去了,人們這么說?墒峭捜耘f不來敲門,也沒有聽到有關它的什么消息。
“它大概是死掉了,和其他的東西一起完了!边@人說道。但是,那童話是永遠不死的。
整整一年過去了,他苦苦地想念著。
“那童話還會再來,再敲門的吧!”他生動地記得童話來看他的時候的許多情景。它時而年輕漂亮,簡直就是春天,就像一個美麗的小姑娘頭上戴著車葉草編的花環(huán),手中拿著山毛櫸枝,眼睛亮得就像明朗的陽光下林中深湖里的水;它時而又變成貨郎,打開他的貨箱,讓寫著詩歌和古文的絲帶飄起。但是最好不過的是它變成老媽媽到來時的樣子,滿頭銀發(fā),眼睛又大又聰慧,最會講遠古時代的故事,那是比公主用金紡錘紡線、長龍和巨蟒在外面看守的那個時代還要古得多的時代。那時她講得那么生動,四周聽的人眼前都生了黑點,地被人血染成一片黑;看起來,聽起來都那么可怕,卻又那么有趣,因為這發(fā)生在遠古時代。
“不知道它還會不會來敲門!”這個人說道,眼睛盯著門,于是眼前、地上又生出了黑點。他弄不清楚那是血呢,還是那沉重、黑暗時代的哀紗。
他坐在那里,心里想著,莫不是童話藏起來了,就像真正古老童話里的公主一樣,藏起來讓人去尋找,若是被找到了,那么它便會再度輝煌,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漂亮。
“誰知道呢!說不定它就藏在隨便扔在井邊上的那些干草里呢。小心!小心!說不定它就藏在書架上一本大書里夾著的一朵萎謝的花里!
這個人走了過去,打開一本最新的書,想看個究竟?墒抢锩鏇]有花,里面可以讀到丹麥人霍爾格①的故事。這個人讀到,那個故事是由法國的一位修道士編出來的,說那是一部小說,“被譯成丹麥文出版”;說丹麥人霍爾格壓根兒就不存在,也根本不會像我們歌頌過并且非常愿意相信的那樣會再回來。丹麥人霍爾格和威廉·退爾②一樣,都是隨意杜撰的故事,不能信的。這都是有大學問的人寫成書的。
“是啊,我相信我所信的東西,”這個人說道,“沒有被腳踏過的地方,是不會有道路的!
他合上了書,把它放回書架。然后,他走到窗臺邊上擺著鮮花的地方,說不定童話藏在有金邊的紅郁金香里,或者在玫瑰花里,或者在色彩鮮艷的茶花里。花瓣間有陽光,可是沒有童話。
“艱難哀傷的時世的花倒是漂亮得多。但是那些花都被摘下了,都被編成花環(huán),放進棺材里,放在那展開的旗子上。說不定童話連同那些花一起被埋到土里去了!但是花應該清楚這一點,棺材應該感覺到它,泥土應該感覺到它,每一棵生長起來的小草都應該講到它。童話是不會死的。”
“說不定它已經(jīng)來過、敲過門了。可是那時誰聽過、想過它呢!人們的眼前一片昏暗,大家心事重重,幾乎是怒氣沖沖地看著春天的陽光、啾啾鳴叫的鳥兒和一切令人心曠神怡的綠色。是的,舌頭上沒有了那些古老的、人民性的歌曲,這些歌已經(jīng)和許多我們心愛的東西一起被裝進箱子里去了。童話完全可能來敲過門,但是沒有人聽到過,沒有人歡迎它,于是它又走開了!
“我要去找尋到它!
“到鄉(xiāng)下去!到海灘旁的樹林中去!”
鄉(xiāng)間有一個古老的地主莊園,墻是紅的,山墻是鋸齒形的,塔上飄著旗子。夜鶯在纖秀的山毛櫸葉子下面唱歌,望著園子里繁花盛開的蘋果樹,以為它開著玫瑰花。這里,在夏日的陽光中蜜蜂十分忙碌,它們嗡嗡地唱著歌,圍繞著它們的女皇飛著。秋天的風暴會講那獵取野物的場面,講一代代的人,講樹林的落葉。圣誕節(jié)的時候,野天鵝在開闊的水面上歌唱,而在老莊園里,在爐火旁,則是一種人們傾聽歌聲和遠古傳說的氣氛。
這個尋找童話的人,朝著園子里一個古老角落里的一條生滿野栗子樹的路走去。這條路有著半明半暗的樹蔭,用來引誘行人。風一度曾經(jīng)颯颯地為他講過瓦爾德瑪·多伊和他的女兒們。樹精,也就是童話媽媽本人,在這兒給他講過老橡樹最后的夢。老祖母在世的那個時代,這里是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樹,現(xiàn)在只長著蕨和蕁麻。它們散開來,掩住了被遺棄在那邊的殘斷的石像。石像的眼窩里長出了蘚苔,不過它還能像以前一樣看東西。尋找童話的人卻不能,他沒看到童話。它在哪里?
在他上面,在老樹的上面,成百只烏鴉邊飛邊叫:“在這兒!在這兒!”
他走出園子,走向莊子的護莊河堤,走進了榿木林里。那兒有一所六角形小屋,小屋有雞場和鴨場。屋子中央有一位老婦人在管理一切,她準確地知道生下來的每一個蛋,從蛋里出來的每一只小雞。但是,她不是這個人要找的童話;她可以用受基督洗禮的證書和注射證書證明,這兩張證書都在衣柜里。
外面,離房子不遠的地方是一座小丘,上面長著紅山楂和毒豆花。這兒有一塊古墓碑,是許多年以前從城里教堂的墓地里搬來的,是紀念那城市一位有名望的市議員的。碑上面刻著他的妻子和五個女兒,都疊著手,穿著打縐領子的衣服站在市議員像的周圍。你可以長時間地看著這東西,似乎它對思想產(chǎn)生了作用,而思想又對石塊產(chǎn)生了作用。于是這東西便講起了古時代的事情,至少這個尋找童話的人這么認為。這次他來到這里,看到了一只活蝴蝶正歇在市議員雕像的額頭上。蝴蝶的翅膀在扇動著,飛了一小段路,又落到墓碑的附近,好像知道那兒長著什么東西。那里長著一簇四葉苜蓿,一共七株并排長著。要是幸福降臨的話,這個幸福就是完滿的③!他把這些花都摘了下來,放在兜里。幸福和現(xiàn)錢同樣美妙,但是一個新的、美麗的童話卻要更加美妙一些,這個人這么想,然而他在那兒沒有找到它。
太陽落下去了,又紅又大。草地上泛起了濕霧,沼澤婦人又在煮酒了④。
那是在晚上。他獨自一人站在自己的屋子里,望著園子,望著草地、沼澤和海灘。月光明媚,草地上籠罩一層蒸氣,好像那是一個湖。這里一度曾是一個湖,有過關于湖的傳說,這種傳說在月光中顯現(xiàn)在眼前。這時這個人想起他在城里讀過的故事:威廉·退爾和丹麥人霍爾格都沒有那么回事兒,可是在民間傳說中,卻都確有其事,就像外面的湖一樣,傳說栩栩如生地在眼前。是的,丹麥人霍爾格又來了!
就在他站在那里沉思的時候,有什么東西狠狠地敲打著窗子。是只鳥嗎?一只蝙蝠,也許是一只貓頭鷹?是啊,雖然它們在撲打,還是不能放它們進來的。窗子自然而然地打開了,一個老婦人向這邊望,看著這個人。
“怎么回事?”他說道!八钦l?一直朝二層樓望。她是站在梯子上嗎?”
“你口袋里有四葉苜;,”她說道!笆前,總共七株,其中有一株是六瓣的!
“你是誰?”這男人又問。
“沼澤婦人!”她說道!爸缶频恼訚蓩D人。我正在煮酒;酒桶上有塞子,可是有一個沼澤娃娃惡作劇,把塞子拔掉了,把它扔向園子這邊,打在窗子上。現(xiàn)在啤酒從桶里流出來了,這可一點兒好處也沒有!
“可是請講給我聽!”這個男人說道。
“好的,等一等!”沼澤婦人說道!艾F(xiàn)在我還有別的事要辦!”于是她便不見了。
這個人正要把窗子關上,婦人又出現(xiàn)了。
“好了,辦完了!”她說道,“不過另一半啤酒我可以留到明天再煮,要是天氣適宜的話。噢,您要問什么?我又來了,因為我是信守我說過的話的。您兜里有七株四葉苜蓿,其中一株是六瓣的,它很受尊敬,它生長在大道邊,是勛章榮譽的象征,并不是每個人都找得到。噢,您有什么要問的嗎?別像一根滑稽的尖棍子似地站著,我還得趕快去處理我的塞子和我的桶呢!”
于是這個男人問到了童話,問沼澤婦人在路上是不是看到了它。
“噫,您這蠢家伙!”婦人說道,“您的童話還不夠嗎?我的確相信大多數(shù)人的童話夠多了。還有別的事要干的,要為別的事操心。就連孩子們都不再要那些東西了。還是給小男孩一支雪茄,給小姑娘一條有硬邊的裙子吧!他們更喜歡這些東西。聽童話,算了吧!確實有別的事情要操心,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的!”
“您這是什么意思?”這個人問道。“您對世界知道些什么?您整天見到的只不過是青蛙、害人鬼罷了!”
“是啊,請您當心害人鬼!”婦人說道,“它們出來了!它們掙脫跑掉了!要是您到沼澤地我那里去,我必須在場,我可以把一切都向您講清楚。趁您的七株四葉苜蓿包括那株六瓣花葉的苜蓿還新鮮,趁月亮還高高在天上,請您快一點來!闭訚蓩D人不見了。
鐘塔的鐘聲敲十二點,還沒有敲到最后一下,這個人已經(jīng)來到院子里,走出園子,走到草地上。霧已經(jīng)散了,沼澤婦人停止煮酒了。
“這么久才來!”沼澤婦人說道!拔灼啪褪潜热丝,我真高興我生來就是巫婆。”
“現(xiàn)在您要對我講什么?”這個人問道。“是關于童話的事嗎?”
“除了童話,您就不能問點別的什么嗎?”婦人說道!澳敲茨苤v的是不是關于未來的詩的問題呢?”這人問道。
“別那么夸夸其談吧!”婦人說道,“我回答您吧。您只想著詩。您問童話,就好像她是主管一切的夫人一樣!她誠然是最年長的,可是她總是覺得自己很年輕。我很清楚她!我也曾年輕過,那并不是什么幼稚病。我曾經(jīng)是一個很水靈的妖姑娘,跟別人一起在月光下跳舞,聽夜鶯歌唱,到森林去會見童話小姐,她總是在那邊到處亂跑。她一會兒跑到一朵半開的郁金香或者是一朵草花里去過夜;一會兒溜進教堂去,藏在從祭壇燭火前垂下的哀紗里!”
“您的消息真有趣!”這人說道。
“我知道的東西毫無疑問和您知道的一樣多!”沼澤婦人說道!巴捄驮,是啊,那是一路貨色!它們想躺在那里便躺在那里。它們的所為和所說,人們是可以跟著編,甚至會編得更好更便宜。您可以一個大子兒不花從我這里拿去:我有滿滿一柜子裝了瓶的詩。還都是精髓,詩之精華;又都是草藥,有甜的有苦的。我有一瓶瓶人們對詩各自所需求的一切,可以在假日灑點在手帕上讓人聞。”
“您說的這些都是極奇妙的事,”這人說道!澳衅垦b詩嗎?”
“多得怕您受不了!”婦人說道!澳斎缓芮宄莻關于為了不弄臟自己的鞋子,踩在面包上走的小姑娘的故事⑤?那個故事是口頭流傳并被印成書了的!
“那是我自己講的!边@人說道。
“好的,那您是知道那個故事的了,”婦人說道,“知道那姑娘一直沉到了地下的沼澤婦人那里了,那正是魔鬼的老祖母到釀酒坊串門的時候。她看見了沉落下去的那個小姑娘,便把她要去做柱子底座,算是來串門的紀念,她得到了她。我得到了一件對我毫無用處的禮物,一個旅行藥柜,柜子里裝滿了瓶裝詩。老祖母告訴我那柜子該擺在什么地方,它現(xiàn)在還在那兒。瞧!您知道您兜里有七株四瓣苜蓿,其中一株是六瓣的,所以您一定能看見那柜子!
的確,沼澤的正中有一棵粗壯的榿木,那就是老祖母的柜子。她說道,它朝沼澤婦人,朝世界各國和各個時代敞開著,只要他們知道柜子擺在什么地方。這柜子從前面、后面,從每一面和每一角都可以打開,是一件非常精致的藝術品,可是看上去只不過像一棵老榿木。所有國家的詩人,特別是我們自己國家的,都是在這里造就的。他們的靈感都經(jīng)過仔細琢磨、評估、創(chuàng)新、濃縮之后才裝進瓶子里去的。老祖母用人們的極大的本能,這是人們不愿說天才時用的字眼,原封不動地把這個或者那個詩人的原始靈氣加上一點兒鬼才,裝進瓶子,于是她便有了供將來用的瓶裝詩。
“讓我看看!”這個人說道。
“可以,不過還要給您講講更重要的東西!”沼澤婦人說道。
“可是我們已經(jīng)到了柜子旁邊了呀!”這個人說道,他往里面望了望。“里面有大小不同的各種瓶子。這里面裝的是什么?那里面又有什么?”
“這是人們所謂的五月香!”婦人說道,“我沒有試過它。可是我知道,只要灑一點點兒到地上,馬上便會出現(xiàn)一個美麗的林中湖泊,長著睡蓮、水芋和縐葉留蘭香。只要灑兩滴到一個舊練習本上,即便是最低班的,本子便會變成一部完整的芳香喜劇。人們完全可以上演它,也可以被它催眠睡去。瓶子上寫著‘沼澤婦人釀造’,這是對我最大的恭維了!薄斑@兒有丑聞瓶?瓷先ダ锩嬷皇茄b了些臟水,的確是一些臟水,可是里面摻了城市閑言碎語的發(fā)酵粉。三份謊言,兩份真話,用一根樺樹條攪混在一起。這樹條子不是用鹽水浸泡過,沾著被抽打得體無完膚的犯人的鮮血的那種尖條,也不是校長的教鞭。不是,是從掃街的掃帚上取下來的。”“這兒有虔誠的詩的瓶子,這些詩模仿著贊美詩的腔調(diào)。每一滴都能發(fā)出碰撞地獄之門的聲音,是用刑罰的血和汗做成的。有人說它只是鴿子的膽汁,可是鴿子是最虔誠的動物;不懂自然史的人說它們沒有膽!
“這是瓶子中最大的瓶子。它占了半個柜子:裝滿家常故事⑥。它是由豬皮和膀胱包著的,因為它經(jīng)不起自己力量的喪失。每個民族用自己的辦法來翻轉(zhuǎn)瓶子,就可以配出自己的湯來。這里有古老的德意志血湯,里面有強盜丸子,也有小農(nóng)清湯,湯里有真正的御前參事,像一絲絲的根沉在湯底,上面浮著哲學肥眼。有英國管家湯和法國柯克⑦式的雞腿和麻雀蛋肉湯,用丹麥話說是康康舞湯。可是最好的湯還要算哥本哈根湯。家里人這么說!
“這兒有裝在香檳酒瓶里的悲、。它會爆炸,它也該爆炸。喜劇像撒進眼里的細沙,也就是說精致的喜;粗糙一些的也有,但只是一些待用的招貼廣告,上面劇名印得最醒目。有許多很好的喜劇劇名,如《你敢朝機器吐唾沫嗎?》,《一記耳光》,《可愛的驢》和《她爛醉如泥》。”
這個人看到這些不覺沉思起來?墒钦訚蓩D人想得更遠一些,她想把這事告?zhèn)段落。
“您該看夠了這貨柜了吧!”她說道,“現(xiàn)在您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東西了。但是您應該知道的更重要的東西,您還不知道呢。害人鬼進城了!那可比詩和童話重要得多,F(xiàn)在我該住嘴了。不過好像有一股力量,有某種命運,有某種無可奈何的東西堵著我的嗓子,得把它吐出來。害人鬼進城了,它們掙脫束縛了。當心它們,你們這些人!”
“我一個字也聽不懂!”這個人說道。
“請坐到柜子上!”她說道,“可是別跌了進去把瓶子壓碎,您清楚里面都是些什么。我給您講那件大事情;那不過是昨天的事,以前發(fā)生過這樣的事,還可以過三百六十四天。一年多少天,您大概是清楚的吧?”
沼澤婦人講了起來。
“昨天這沼澤地可熱鬧極了!這里有一個兒童宴會。這兒生下了一個小害人鬼,實際上有一窩,一共是十二個。要是它們愿意的話,它們肯定可以像人一樣,在人群中間轉(zhuǎn)來轉(zhuǎn)去,指手劃腳,就好像它們生來就是人一樣。這是沼澤一帶的一件大事。沼澤地上,它們像小燭光一樣,在草地上跳起舞來。所有的害人鬼都在,也有女害人鬼,不過它們不在談論之列。我坐在那邊的柜子上,十二個新生下來的小害人鬼都坐在我的膝上。它們一閃閃地就像是螢火蟲。它們已經(jīng)開始跳了,每過一分鐘,它們就長大一點兒。因此不到一刻鐘,它們看上去就像它們的父親或者叔叔一樣大了。有一條古老的慣例和特殊規(guī)定,如果月亮照得和昨天一樣,風刮得和昨天一樣,那么在那個時刻生下來的所有的害人鬼便都有權變成人,每位都可以在一年內(nèi)行使它們的權力。害人鬼可以跑遍全國,而且如果它不害怕掉到海里或是被風暴吹跑的話,它還可以跑遍全世界。它們可以一下子鉆到人的身體里去,替代他講話,替他做各種動作。害人鬼可以變換任何一種形像,變成男人或者女人,以他們的神態(tài)行事,但必須按照自己的外貌把它想做的事都做出來。不過一年中它要懂得把三百六十五個人大規(guī)模地引入歧途,把他們從真理和正確的道路上引開。能做到這一點,一個害人鬼便算取得了它能取得的最高成就,成為為魔鬼華貴專車開道的侍從。它可以穿上深黃的閃光衣服,從嗓子里噴出火焰來。這是普通害人鬼垂涎渴求的。不過一個貪心的害人鬼想扮演這個角色,也有危險和很大的麻煩。若是一個人的眼睛看清了它是什么,便能把它吹掉,那么它便完了,只得回到沼澤地來。若是一年沒有結(jié)束,害人鬼渴望回家探望家人,放棄了自己的事,那它也就完蛋了,不再閃閃發(fā)光,很快就會熄滅,再也燃不起來。如果一年結(jié)束,它還沒有能夠把三百六十五個人引入歧途,引離一切美好的事物,那么它便會被判罰監(jiān)禁到朽木里,呆在里面閃光而不能動彈。這對活潑的害人鬼來說,是可怕的懲罰。這些我都知道,統(tǒng)統(tǒng)告訴了坐在我膝上的那十二個小害人鬼,它們聽了個個都快活得發(fā)瘋了。我對它們說,最保險的辦法是放棄這種榮譽,什么也不干。這些小害人鬼不愿意,它們想著自己已經(jīng)渾身焦黃閃亮,嗓子吐火了!臀覀兇粼谝黄鸢!’有幾位年紀大的說道!蚺艘环!’另外有的這樣說!藗儼盐覀兊牟莸氐乃汲楦闪刷幔麄兣潘,我們的后代怎么辦!’”
“‘我們要噴火!’那些新出生的害人鬼說道。于是便這樣定了!
“于是這兒開始了一分鐘舞會,不能再短了!精靈姑娘對著別的精靈轉(zhuǎn)了三圈,為了不讓人覺得了不起;除此之外,她們完全是和自己跳舞。接著便分發(fā)教父禮物:就是人們說的‘打水漂’。禮物像硅石似地飛過沼澤水面。每個精靈姑娘又分發(fā)了她們的一小片薄紗:‘拿著!’她們說道,‘這樣你便立刻會跳更高級的舞了,在緊要關頭也可以做那些搖擺、轉(zhuǎn)動的動作了。你就有了恰當?shù)娘L度,可以在最高貴的社交活動中露面了!苟渗f教每個年輕的害人鬼說,‘好哇,好哇,好哇!’告訴它們在哪些最合適的場合說這些話,這是最有價值的禮物。貓頭鷹和鸛也提了一些意見。不過它們說,這不值得一提,所以我們也就不提了。國王瓦爾德瑪正要到沼澤地這一帶來打獵,他們那幫老爺聽說這里燈火輝煌在舉行宴會,便贈送了一對漂亮的狗作為禮品。這兩只狗打獵時跑起來可以追風,而且可以馱上一個甚至三個害人鬼。兩個老夢魔,它們是靠騎個什么東西度日的,也參加了昨天的兒童宴。它們馬上講起自己鉆鑰匙孔的法術,有了這種法術,所有的門對你都是敞開的。它們還提出可以把那些年輕的害人鬼帶進城去。它們對城里很熟悉。它們通常是騎在自己打成結(jié)的長鬃上飛過天空,這樣可以坐得硬實一點兒。不過現(xiàn)在它們各自騎在一只兇野的獵狗身上,那些打算進城去迷惑人、引人入歧途的年輕害人鬼坐在它們的膝上,——呼哧!它們都不見了。這都是昨夜的事,F(xiàn)在害人鬼進城了,它們開始行動了?墒窃趺葱袆,用什么辦法,是啊,您說吧!有一根根氣候的線穿過我的大腳趾,它總能告訴我點什么的!
“這簡直就是一篇完整的童話。”這個人說道。
“是啊,這只不過是一篇童話的開頭,”婦人說道!澳芨嬖V我害人鬼現(xiàn)在怎樣闖來闖去,怎樣干的嗎?它們變成什么形象來騙人入歧途呢?”
“我完全相信,”這人說道,“可以寫一大部關于害人鬼的長篇小說,分成十二卷,每卷講一個害人鬼;蛘,說不定更好一點兒,寫成一部民間的大眾化的戲劇。”
“那得由您來寫,”婦人說道,“要不然就算了!薄笆前。菢痈、更舒服!边@個人說道,“這樣便不會被束縛在報紙里了。被束縛在報紙里常常就和一個害人鬼被關在一根朽木里一樣難受,有閃光,可是連一個字也不敢說。”“對我全一樣,”婦人說道,“不過還是讓別人,讓那些能寫和不能寫的人去寫吧!我給您一個我的桶上的舊塞子,它可以打開盛著瓶裝詩的柜子,他們可以從那里拿他們要的東西。可是您,好先生,我似乎覺得您的指頭已經(jīng)被墨水染得夠黑的了,并且已經(jīng)到了不必每年到處去找童話的年紀,已經(jīng)清醒了,現(xiàn)在這里有重要得多的事要干。您看來已經(jīng)明白正在發(fā)生著什么事了吧!”
“害人鬼進城了!”這個人說道,“我已經(jīng)聽到了,明白了!可是您要我做什么呢?要是我看見而且告訴人們說:瞧,在那華貴的衣服里有一個害人鬼在作祟,您知道,我準得挨一頓揍——!”
“連裙子里也有!”婦人說道!昂θ斯砜梢宰兂梢磺行蜗螅@到任何地方。它跑得進教堂,可不是為了上帝,說不定它是要鉆進牧師的體內(nèi)!它可以在選舉日發(fā)表演說,不是為了國土和國家,而是為了它自己。可以變成擺弄顏色的藝術家或是舞臺上的藝術家,但是,假若他一朝有權在手,那么什么繪畫藝術,什么表演藝術,全都完了!我講了又講,嘮叨半天,我得把堵住我嗓子的東西清出來,這害了我自己家人?墒俏椰F(xiàn)在要做人類的拯救者了!實在并不是出自善心好意,或者為了得上一枚獎章。我做了我能做的最胡鬧的事,我對一位詩人說這些,于是便滿城風雨,人人都知道了。”
“城里誰也不把這放在心上!”這個人說道!叭魏我粋人不會為此感到不安。當我以極嚴肅的態(tài)度認真地對他們說‘害人鬼已經(jīng)進城了,沼澤婦人說,你們要當心’時,他們都以為我是在講童話呢!”
題注關于害人鬼的迷信,詳見《妖山》注1。
、佟兜溔嘶魻柛瘛冯m是丹麥故事,最初卻出現(xiàn)在中世紀的法國。參見《丹麥人霍爾格》。
、陉P于威廉·退爾的故事見《教堂古鐘》注9。下面說的有大學問的人,安徒生指的是一位叫腓德烈·席恩的學者,他說退爾的故事是北歐人的虛構,否認歷史上有其人。
、圮俎R话闶侨~的,四葉苜蓿是很罕見的。丹麥有迷信,說找到四葉苜蓿的人便有完滿的幸福。
④沼澤婦人煮酒的迷信,見《妖山》注3和《踩面包的小姑娘》。
、葜浮恫让姘男」媚铩返挠⒍穑斠娫撐。
、抟姟缎疫\女神的套鞋》注19。
、叩乱庵狙獪、英國管家湯和法國柯克式的雞腿都是指這些國家的通俗文學?驴酥副A_·德·柯克(1793—1871),專門寫巴黎生活中瑣碎事小說的作家。
、喟餐缴冢保福叮的辏丛拢保啡盏娜沼浿杏浭霎敃r一家地方報紙對哥本哈根崇尚無聊戲劇提出批評。這里指的便是那些低劣戲劇。
、岬溣冢保故兰o50年代開始治理沼澤。當時將許多沼澤地的水抽排掉,并將其改為良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