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氣不是最適合踏青的那種,天空灰白,半陰不晴的,有點風(fēng),也有點冷,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帶小隱兒去廣場溜達溜達。臨出門時回房間收拾背袋,把小隱兒的爸爸也驚醒了。
廣場的草坪柔柔的,韌韌的,小隱兒像一只小企鵝一樣,在小徑上一撲一棱。我放開手腳在前面跑,他不得已加快了步伐追趕我。偶爾,也會禁不住草叢里一些小東東的誘惑而放慢腳步,我折回去看,還當是什么寶貝,原來是一截小篾條、一個易拉罐的拉頭、一塊普通得既不能砌墻又無法玩賞的大石頭。他站起身來,抬起右腳,用力劃了一個弧線,然后再重重地踩上,我偷瞧了一眼,竟然是腳跟先著地的?磥恚目鞓芬呀(jīng)膨脹得非用這種走路方式來表達不行了。
廣場上種植著許多七里香,修剪成一個又一個的綠色球團。當我們一步一近的時候,才發(fā)覺她們枝上掛滿了小小的紅果果。
知道七里香這樣一種綠樹白花,是在席慕蓉的詩里。想來,快有20年的時光了。那時,席慕蓉還遠未在大陸流行,一位朋友不知從那里抄到了幾首,《七里香》便是其中之一。那時的我,何嘗讀得懂席慕蓉的詩呀,可是,每次讀詩的時候我怎么有莫名的喜歡呢?我私下想,七里香應(yīng)該是淡雅的,縹緲的,夢幻的,有著蓮之香,月之光的,她與席慕蓉的詩風(fēng)相融而又相溶。好長的一段時間,七里香都只栽種在我的想像里。我把自己所喜歡的綠樹白花全部搜尋出來,李花、梔子、秋香、茉莉、玉蘭……七里香是不是就像她們中某一種的葉子、某一種的花瓣、某一種的芳香?
好幾年后,在一個非常意外的場合,聽一個花農(nóng)指著一籬籬綠色的灌木,告訴誰誰怎么怎么,我只聽到“七里香”三個字。我老大不信。這種花籬在我們潮汕地區(qū)是最普通不過的,公園里,校道邊,整整飭飭的,從沒看過她開花的呀。那花農(nóng)笑著說,等不及你看見,枝枝蔓蔓就會被修葺的。
與一種花相遇,竟然有如此艱難的人為阻隔?
后來,在我們那個校風(fēng)淳樸的學(xué)校里,我死纏住一個為人厚道的老園丁,每天幫他去雪梅叢捉大青蟲,終于天可憐見,在一圈長長的花籬的一個非常不顯眼的角落里,看到了一小簇的七里香。呵呵,花兒又纖小又瘦弱的,林黛玉一個。不過,一朵花,如果獨得雪白、馨香,也不枉為一朵花了。何況是一朵緊挨著一朵,雪白和馨香相加相乘。那老園丁告訴我一句話,原話不記得了,因為我把它翻譯成了一句詩:如果真想知道七里香,那就去看海,然后把每一朵浪花想像成七里香。那真的是他話里的本意。
回想起來,那次看七里香,好像不單是看花,還看一些詩的魂魄,看自己的詩情感受。
前日,把以前集過的一個專題花卉郵票取出來給小隱兒看,扉頁上赫然畫著一枝七里香,硬筆畫,筆劃鏘然,一眼見出了當年的少年心性。奇怪的是,畫中居然不是花開的時候,而是已經(jīng)結(jié)子。七顆果實就那樣重重疊疊地累在枝頭。畫的半幅空白處,題著席慕蓉的那首詩:
溪水急著要流向海洋
浪潮卻渴望重回大地
在綠樹白花的籬前
曾那樣輕易地揮手道別
而滄桑的二十年后
我們的魂魄卻夜夜歸來
微風(fēng)拂過時
便化作滿園的郁香
這詩和畫的匹配,倒叫人揣摩不透當時的心思。也許,根本就沒有什么深層的意思,只是因為它們有著一個相同的名字。
如今——與這首詩有一個契合,居然是20年的光陰;與這幅畫也有一個契合,當我20年后帶著兒子來與七里香重逢的時候,居然是她也結(jié)子離離。我有些愕然。莫非,我竟然是來破解詩意哲理的,或者干脆就是來償一樁夙愿的。
小隱兒卻不知道我的這些心事,他尋到了獨樂樂的法子了。原來,每一棵七里香的樹下都落下了幾顆紅果果。這種紅果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