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上最難的事情,莫過于如何教導孩子!
《社會契約論》的作者,偉大的盧梭,曾寫過《愛彌兒》一書,用充滿人道精神的筆墨,記述了用愛心和理智來教育孩子。我不知盧梭是否真有過類似的實踐,照我看,他的那些理論至少搬到現(xiàn)在是行不通的。寫書總比真實地育人要容易!
我們對孩子說,要熱愛小動物。可是,我們不免將那些動物弄到餐桌上,告訴他這是腿,腿是翅膀,唯恐他不吃或少吃。教育的結(jié)果是將它們吃掉,大人見慣不驚,孩子怎么能理解呢?我的女兒,看到好看的相思鳥,第一個反應是叫我去把它殺掉。我實在沒能耐和她講清楚,雞可以殺而鳥不可以殺的道理。大人們的道理實在經(jīng)不起一個孩子的追問。于是我想到,大人的道理說到底很虛偽!
我們經(jīng)常教育孩子要團結(jié)友愛,樂于助人。我深信,孩子的天性中確有助人為樂的一面。我所見過的最樂于助人的孩子,將自己的所有好東西都無私地送給小朋友。這當然引來大人的干涉。大人能將其中的道理說明白嗎?能把既要尊重私有財產(chǎn),又要發(fā)揚社會公德的道理與尺度教給一個孩子嗎?事實上,孩子獨立人格的確立,正是從發(fā)現(xiàn)“我”開始的。我的腳,我的鞋,我的床。家長無法禁止他使用“我”這個概念,又要他在某些場合忘記”“我”,改為“我們”。這可真是太難太難了!
我們教導孩子要充滿愛心,又教導孩子要勇敢堅強。作為原則,這都無可挑剔。在孩子間的實際沖突中,一切教條都顯得蒼白無力。女兒在托兒所受了傷,我見了便問她怎么傷的,她說“小朋友咬的!”手腕上果然有牙齒的咬痕。
“你打他了沒有?”
“我沒有打他。我告訴老師了!薄
我想了又想,覺得告訴老師實在不是一個辦法。于是我說:“以后,小朋友打你,你也打他。小朋友不打你,你不可以打人家!薄
我不敢說這樣的教育是對的,但有什么教育是十全十美的呢?我希望孩子不總是有一個作為裁判的老師跟著,希望她學會自己解決問題,并在其中學到勇敢和自信。在他將來的生活中,許多公道是要靠自己爭取的。女兒有時也會說,“爸爸你幫我打他。”我就說,“要打你自己去打,爸爸不幫你!痹傧胂,我能一輩子著她嗎?能有人幫她一輩子嗎?一輩子要人幫著,算什么回事呢?
在孩子們打鬧著游戲的時候,我不知道如何指導女兒。是說“你一定要打敗他”,還是說“實在打不過就逃”?在這種時候,我干脆什么都不說,任她去處理。一想到要把那些相反的法則教給孩子,我就心煩。
自己有了孩子,才知道孩子也是會說謊的。說謊總是出于一種需要,出于無奈。而時間長了,就成了習慣。晚上要睡覺了,她說要小便。坐在痰孟上東張西望東摸西摸,半天不見真的動靜。如此可以三番五次。孩子是最聰明不過我東西,她從實踐中知道,只有說小便,大人才可能讓她在睡覺時下地,于是她就不自覺地撒謊。很快就成為一種自覺,因為撒謊的好處太明顯了。有一天,終于弄得我發(fā)了火,我說:“不許你下床去小便了!”“這次是真的!”女兒說!澳悄憔湍蛟诖采习,我不許你下床了,吵也沒有用的。”她見沒用,不多久睡著了!
看著女兒的睡態(tài),我在想,我真的能把她教成一個水晶一樣透明的人么?我理應要她誠實,善良,正直。可是,僅僅這些就夠了么?或者,我能對她說,不可以用說謊來謀利益,但在必要時可以說假話保護自己?想到這里,不寒而栗。一個父親居然教唆女兒說謊,這還能想象嗎?
因為世界的復雜,因為我們自身的矛盾,因為懷有理想和信念,因為對孩子的忘我的愛,教一個孩子真是太難太難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