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耿已經(jīng)兩個月沒去學校了。

　　在王老師的眼里，胡耿似乎有著難以說清楚的復雜性格。他經(jīng)常在上課時大吵大鬧，讓人忍無可忍。老師只能把他安排在離講臺最近的地方就座。他故意搗亂紀律，引起同學和老師的關(guān)注。他也可以帶領(lǐng)全班同學贏得全校的廣播操和藝術(shù)節(jié)的一等獎。他可以在上英語課時突然起身就走，也可以在他喜歡的美術(shù)課上追著老師問個不停。他的學習成績并不是最差的，盡管每年他都要在學校失蹤一段時間。

　　去年年初，尊重胡耿的意愿，老胡給他辦了休學手續(xù)，送他去了衡山一家武術(shù)學校。結(jié)果，一個月后，兒子受不了學校的苦，逃回來了。他在學校學到的幾手三腳貓功夫成了對抗父親的砝碼。

　　胡耿說："反正，你打我，我會還手。你不要講別的，怕你這么多年了我還怕��？"老胡一再退讓，一再寬容，一再尊重，胡耿卻倍加反感，毫不領(lǐng)情。他開始了和老胡的"冷戰(zhàn)"。不正眼看老胡，不和老胡說話，不和老胡一個桌子吃飯。老胡在客廳，他就進臥室。最后發(fā)展到不愿意回家。

　　胡耿說："我對我爸特別恨。我就是恨他。我就是恨我爸爸。"胡耿媽媽說："我現(xiàn)在非常困惑的一個問題是，他不愿意和我們在一起是什么原因。我現(xiàn)在這里也正在尋找。"[xii]

　　這個錄像的片斷提出了兩個問題：孩子為什么拒絕學校？孩子為什么不愿意和父母在一起？

　　讓我們接著察看這份錄像后面的信息：

　　遠離長沙45公里的鄉(xiāng)下外婆家是胡耿逃離父母快樂嬉戲的天堂。在山后的老屋，胡耿和外公外婆度過了人生最初的五年。老屋墻角的螞蟻和后院的桔子是他最好的玩伴。他的另一個樂趣，就是折騰那臺可憐的電視機。

　　對外孫的不務(wù)正業(yè)，耿直的外公經(jīng)�；鹈叭�丈："他說要到社會上去當混混。當混混就要受法律制裁。別人一腳能把你踢一丈遠。"外公的苦心勸告根本無濟于事。利用從小外婆對自己的有求必應(yīng)，胡耿常會從外婆那里蹭來兩塊錢，在小鎮(zhèn)上唯一的網(wǎng)吧里，瘋狂地執(zhí)迷于卡丁車游戲和QQ聊天。[xiii]

　　這樣看來，孩子不適應(yīng)學校生活并逃離學校的主要原因，可能與孩子的外公外婆的教育方式有關(guān)。

　　孩子的父母太忙，他們把孩子移交給孩子的祖父母。他們的設(shè)想是：孩子太小，只要長身體就行，還沒有到學習的年齡。等孩子長大一些，長到了要上學的年齡，再把孩子接回來。他們不知道，孩子從0歲開始，就已經(jīng)進入"非正式學習"的年齡。孩子在入學之前，家長必須為他們提供相關(guān)的訓練，讓他們?yōu)槿雽W做足夠的準備。如果孩子在入學之前沒有建立相關(guān)的生活習慣和學習習慣，那么，從孩子進入學校的那一天開始，他就隨時處于成長的危險之中。

　　遺憾的是，孩子的父母太忙。父母們似乎并不認為需要為孩子提供入學之前的訓練和準備。他們不承認在孩子入學之前需要為孩子的成長付出艱難的家庭教育，他們以為把孩子移交給孩子的祖父母就可以"萬事大吉"。

　　中國的父母太忙，這是一個事實。從目前的情形來看，中國的絕大部分父母都處于各種形式的奔波之中。父母們要么在為謀生而奔波，要么在為更多的金錢或更高的權(quán)力、更宏大的事業(yè)而奔波。還有少數(shù)父母在為婚外戀或離婚而奔波。這些父母很少有時間陪伴自己的孩子。也有一些父母愿意為了孩子的成長回到家庭，但全職媽媽或全職爸爸只是一些特例，沒有普遍意義。

　　目前看來，主要有三類父母：

　　第一類是"謀生型父母"，特指那些為了謀生而外出打工的"候鳥族"。他們外出打工或求學、經(jīng)商，只在特大的節(jié)日如春節(jié)期間回家。這是中國特殊時期的特殊現(xiàn)象。中國農(nóng)村絕大部分父母都外出打工，按照農(nóng)村人口占全國總?cè)丝诘囊话胍陨系谋壤齺砜�，中國一半以上的父母常年不在孩子的身邊（只有少�?shù)父母外出打工時把孩子一同帶到了城市）。

　　第二類是"工作型父母"。"工作型父母"像"謀生型父母"一樣，也處于謀生狀態(tài)，但這里的"工作型父母"特指那些"早出晚歸"的"上班族"。他們白天上班，晚上（或周末、節(jié)假日）與孩子在一起。這類父母的生活方式還算是正常的現(xiàn)象，在世界范圍內(nèi)也有普遍的意義。

　　第三類是"事業(yè)型父母"。他們屬于追求更高的名譽，更大的權(quán)力，更寬闊的利益的"高大寬族"。他們已經(jīng)脫離了謀生狀態(tài)，但他們?yōu)榱俗约旱氖聵I(yè)獲得更大的發(fā)展，不得不把更多的時間用于"謀劃"、"應(yīng)酬"或"外交"。他們的作息時間是不確定的，他們不得不見機行事，隨時"應(yīng)酬"。他們可能隨時出門，也可能隨時回家。他們出門時，孩子可能還沒有起床。他們回家時，孩子可能剛剛上床。這些"事業(yè)型父母"即使經(jīng)常回家，他們與"謀生型父母"一樣，也幾乎沒有時間陪伴孩子。"事業(yè)型父母"父母往往是商人或行政管理人員，也可能是文藝工作者，還有一種特別的"事業(yè)型父母"：他們曾經(jīng)為謀生而心酸地打工，后來脫離謀生狀態(tài)，成為"高級打工仔"。

　　"工作型父母"尚可以在晚上陪伴自己的孩子并對孩子的成長問題做出及時的回應(yīng)和調(diào)整。"謀生型父母"和"事業(yè)型父母"則完全沒有時間陪伴孩子的成長，他們往往將教育孩子的責任轉(zhuǎn)交給孩子的祖父母或保姆。

　　"謀生型父母"或"事業(yè)型父母"把孩子交給祖父母或保姆是一個可取的辦法，但交給祖父母或保姆之后，必須有配套的教育支持。

　　對于"謀生型父母"來說，他們在外出打工之前，最好巧妙地安排一次或幾次非正式的"告別儀式"。通過非正式的"告別儀式"，讓孩子感受到做父母的心酸和痛苦，讓孩子一起分擔家庭的責任，讓孩子在心里暗自發(fā)誓：為了不讓自己的父母遭受更多的痛苦，自己必須盡早"當家"，拯救家庭。對于"謀生型父母"來說，教育孩子并不復雜，父母所要做的只是讓孩子體驗并分擔父母的生活負擔，貧窮本身就是一種教育，它會讓孩子較早地建立"責任感"，"窮人的孩子早當家"。不過，孩子的理性并不成熟，他們一旦離開了父母的視野，一旦沒有了父母的嚴格的監(jiān)控，他們?nèi)菀资芡�伴的影響而染上種種壞習慣。這需要"謀生型父母"在遠方對孩子有基本的"遙控"，一旦發(fā)現(xiàn)孩子破了規(guī)則，孩子必須接受懲戒。孩子的成長需要賞識，也需要有嚴格的懲戒。